健康猫爆雷调查②：体育“双创”变形记

弄花香满Y

健康猫爆雷事件在今天发生了重要的进展。
8 月 27 日上午，广州市公安局通过其官方微博和公众号 " 广州公安 " 宣布：据群众举报和公安机关调查，今日广州市公安局天河区分局依法对广州大象健康科技有限公司（" 健康猫 " 平台）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进行立案侦查，抓获该公司法人代表杨某（男，40 岁，安徽人）等 9 名犯罪嫌疑人。


▲图片来自新快报
离这件事情从 8 月 10 日开始大面积爆发，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星期。
懒熊体育在 8 月 18 日对健康猫爆雷事件进行过独家报道（相关链接：健康猫爆雷调查：谁在 " 恶意刷单 "？），从此后收到的多方反馈看，" 健康猫事件 " 恐怕是中国体育领域迄今波及人数最多和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案件。


在过去一周多中，上千名来自全国各地在此次事件中遭受财产损失的私教，轮番前往大象科技位于广州市宏太智慧谷的公司总部寻求维权。由于迟迟得不到广州警方的立案，他们已经先后试图到广东省公安厅、广州市检察院、市公安局等办事机构希望讨个说法，其他时间则大多聚集在总部楼下互相僵持。
因为这种围堵，8 月 25 日，他们获得了一次和健康猫创始人杨骅力的直接谈判机会，但最终，与 8 月 13 日的初次谈判一样，杨骅力继续撇清自己，私教则没有有力证据。在流出的 10 分钟现场视频中，双方各说各话，只能不欢而散。
8 月 26 日晚间，在场的将近 500 名私教与到场的一名天河区政府领导进行了对话，但没有实际结果。失望的私教们已决定今天一早和律师一起，展示最新找到的录音证据，再次向健康猫摊牌。
但今早 8 点多，立案成功的消息并没有赢得私教们的欢呼。
一名在场的私教告诉懒熊体育，他们报案和提交证据都是以诈骗提交，现在突然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罪名立案，他认为这是 " 一种缓兵之计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少，现场在早上 9 点多的时候爆发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和冲突。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能立案即是进步。


目前，健康猫 App 打开之后页面已经被清空。此外健康猫的微信公众号在 8 月 20 日发布了一份公开回应之后，不到 24 小时内被微信方面屏蔽，原因显示是 " 由用户投诉并经平台审核，涉嫌欺诈 "。
不过在那份回应中，最值得玩味的是公告最后一句话—— " 对于因此给各位投资客户造成的困扰，我司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它在这里使用了 " 投资客户 " 这么一个称谓，等于自证了健康猫平台本质上已经变为一个 " 理财平台 "。
懒熊体育重新回溯其公司发展过程，这家 " 以运动健康物联网科技为核心，以科技共享的商业模式支持退役运动员和高校体育毕业生创新创业 " 的公司，它到底是如何变味的，其实很值得创业公司引以为鉴。
" 创业 " 之路 step1：获取用户
2015 年 3 月 28 日，刚刚成立的健康猫期望能够搭上刚启航的中国体育产业这条大船，也想好好大干一场。
那时，健康猫平台上的私教还仅仅只能发布 1 对 1 课程，即便补贴高到 15%，并且以 3 天为提款周期，一名普通私教一天最多也只能挣到 200 元。但通过让利补贴的方式，健康猫还是很快吸引了一大批私教用户入驻平台。
通过懒熊体育之前的多方了解，健康猫的早期用户获取和吸引方式可以归纳为：
· 高比例的课时费补贴
· 私教采用邀请制，并以此形成金字塔式的上下级架构
· 寻找意见领袖的加入和号召（主要是体育院校老师和世界冠军）
· 让部分私教成为股东，深度捆绑
单以方式而言，每一条都没毛病。无论是每单交易的补贴，或者是对于邀请新用户的补贴，都是如今 " 互联网 +" 打法很常见的套路。
即便邀请制及其组织架构被认为很像传销，但一名早期便成为健康猫股东的人士告诉懒熊体育，邀请他人入驻健康猫并不会给团队负责人带来很大的利益，每月固定津贴相对来说也没有高到离谱的地步（团队达到 1000 人的大队长月固定津贴为 2000 元），团队负责人也并没有指望靠拉人头来赚大钱。
然而这套打法最明显的一个漏洞在于，相对于供应方的私教，它并没有设计对真正的需求方的吸引方式。从逻辑上说，早期先吸引大量私教入驻再吸引需求方的用户是说得通的。然而，后来在规则设计中，用户在上课后也仅能获得去健康猫商城购物的优惠券，相比在私教端下的功夫，这种倾向不得不让人对它的动机产生怀疑。
" 创业 " 之路 step2：制造交易量
此次事件中双方各执一词的点，聚焦在于 " 刷单 " 这件事上。
多名私教都告诉懒熊体育，" 大象哥 " 杨骅力在 2015 年开始带头刷单，这可以从它当时的交易量和底下的评论看出。这些迹象如今都已经被删除。
刷单不仅是制度漏洞，同时也是技术漏洞，在所有的互联网交易平台上，都无法完全根除刷单这个现象。甚至在许多公司或商家而言，刷单被内部列入市场推广营销行为。
这个时候就取决于平台方的态度和监管。然而从多名私教反映的情况看，健康猫平台从来没有对刷单行为有过相关处理措施，并且从最初的默认演变成了鼓励，而目的也从吸引需求方用户变为了单纯增加交易量。
可以说，正是在这个时候，健康猫完成了创业之后的第一次 " 创新 " ——把一个 O2O 平台转变为一个短期套利平台。
健康猫制造交易量的方式也相当有手法：
· 严谨的话术：不许说刷单，不许说刷课，只许说约课，只能说冲业绩
· 金字塔组织：获取用户的架构这时候成为了刷单最适合的执行团队，杨骅力喜欢叫他们 " 铁军 "
· 增加每单额度：到 2016 年中，在私教 1 对 1 的授课上新增了可以 1 对多的团购课，一次课时可以容纳 200 个人
· 当交易量下滑的时候，重新提高补贴比率
" 创业 " 之路 step3：形成生态
无监管的制度套利，只会催生更多畸形的投机形式，长此以往就会形成一个生态。
健康猫的这套刷单制度，除了与健康猫商城自循环之外，最主要的衍生品就是代刷。
据懒熊体育了解，最初，每个地方组织找到意见领袖之后，还会提供相应的代运营服务，一天的人工费是 200 元左右，有许多财力不够的学生会选择接这种单。
但到了 2017 年中旬，名为 " 健康猫助手 " 的刷单软件开始出现，可以自动代约课代评价。一名私教告诉懒熊体育，他是在一次组织开会时知道这个软件的，而且在这个软件中，同样需要填邀请码和有上下级。他花了 500 块钱买了一个终身卡，可以实现 " 一键约课 "。
一位健康猫股东告诉懒熊体育，健康猫公司一开始对这个软件极力抵制，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放任不管，原因不得而知。
不过更厉害的是，在今年 5 月中旬健康猫开始无法提现的时候，系统内部居然出现了 " 系统自动代约 " 的功能，当时健康猫解释说，这是由于升级调试期间为弥补私教损失的课时补贴。
在健康猫的私教体系里，世界冠军或者高校教授的课时费和补贴会比普通私教高。不同等级之间，会出现课时费和补贴比率的不等。比方说，大象哥一节课的课时费高达 1 万，而普通私教一节课的课时费仅为 100 元。


这又衍生了资质交易，在淘宝上，你可以花 3000 元左右买到资深教练的资质。但更 " 便利 " 的是，在健康猫 App 内，较低级别的私教（可多位）可以通过向较高者发出代运营的申请，或者由较高者对较低者发出邀请，这样这一单就以级别较高者的补贴计算，之后双方分成。
但健康猫这种不设限的生态结果是什么？
根据健康猫 8 月 20 日公告中的说法，从 2018 年 3 月始，公司开始发现有用户恶意刷单，并且从由此牵扯出以武汉两家公司 " 学训宝 "" 艺兔星 " 为首的组织，指责他们 " 利用非法资金串通大量私教 " 到健康猫刷单。有意思的是，如果仔细查看，会发现 " 学训宝 "" 艺兔星 " 这两家公司的模式与健康猫几乎一样，只不过以线上教育平台和艺术学习交流平台的方式开展业务。
" 创业 " 之路 step4：推广和宣传
健康猫能够维持私教们的信任，很重要的一点还是宣传。
一位早期健康猫股东告诉懒熊体育，为了推广健康猫，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各位股东每天必须发布与健康猫相关的朋友圈，朋友圈必须打开对陌生人可见，如果出现 3~5 天没有发布健康猫相关信息的情况，那就是股东的失职。公司还一度以封掉健康猫账号作为惩罚来要求股东完成自己的任务。


健康猫擅长制造 " 好消息 "，最能稳定军心的新闻就是融资，这在上一篇中懒熊体育已经报道。在今年最危险的 6 月，他们还能制造出一起 5 亿元的 "C 轮融资 "。同时他们也很重视政府领导的视察。健康猫也不缺 slogan。整体来说，这是一家 PR 比较强势的创业公司。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团队也难以避免一些内部管理难题。据一名股东透露，最初的每天晚上 9 点，健康猫的 CEO 助理会在股东群里给大家发红包以激励，很多人准时掏出手机，但抢完 3 个红包就鸦雀无声，后来公司觉得这样不行，便要求大家多到团队群甚至外部宣传下健康猫，带动一下气氛，但效果并不好。
这个股东说，管理层确实有点忧心忡忡，多次 " 要求大家别死气沉沉的，除了刷单，啥也不干。"

" 创业 " 之路 step5：从线上到线下 + 打造赛事 IP
2016 年，健康猫也看得到体育行业的趋势，" 互联网 +" 式微，线下才是王道。另外他们还开始打造 " 精武门 " 的格斗赛事，相关信息在上一篇已做阐述。
他们希望靠现有的私教用户数和交易量，开始要求私教邀约线下的健身房瑜伽馆等入驻到健康猫的平台上，但随后公司就发现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缺少真实用户使这种邀请没有收到多少回应，健康猫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开生活馆。

2017 年年初开始，健康猫在全国范围内开设创投大会，教授大家如何开生活馆，对有兴趣的人群进行相应的选址、上报及销售培训。有意向的私教通过审核后，公司会垫付房租并进行统一装修，这些费用分 18 个月返还公司即可。因此公司要求占股 51~52%，另外的多位股东一起出资，最多可由 10 人组队开设。为了促进生活馆业绩，还为此开启了京东众筹项目。
为了打造多元化的健身房，面积 200-300 平的健康猫生活馆被分为瑜伽房、器械区、体测区、活动区等多个区域，器械区以小器械为主。
到这一步无可厚非。但健康猫在这里要求每家门店需要完成每月业绩保底额，大概在 5 万左右。一名股东告诉懒熊体育，虽然有人来，但远远不足以维持上交的保底额，一个月能赚到 1~2 万就不错了。全国确实也有每月能完成 10~20 万营收的馆，但其他人大部分做不到。另外，由于生活馆的股东和管理人员众多，管理条例不细，常常发生内部分歧严重的情况，即便想认真运营也很难实行。
在这种情况下，开设生活馆的私教们选择了自己凑钱完成，他们在课程开设报名表上填人名、手机号、课时量、课时费、上课老师，然后正好凑到保底额。
之所以私教还愿意开设生活馆，在于公司对于开设生活馆的私教有着比其他私教多一单 0.5% 的补贴。而生活馆由 10 人开设，平均每人只需上交 4000~5000 元保底额即可，补贴则不止这个数，很多开生活馆的私教每月会拿出多挣的补贴去交生活馆的保底额。
线下生活馆再次成为一种套利工具。
" 创业 " 之路 step6：上市
左手拥有一个可以持续高利息募资的 " 理财平台 "，右手有线下场馆和赛事，杨骅力的创业目标当然是上市。
一位股东告诉懒熊体育，公司跟他们说生活馆是上市计划的重心，所以们每个月即便自己凑数也要做出每一单的详情来，这样才会有具体的业绩报表。
2018 年初，大象科技完成收购新三板的一家公司纽哈斯，改名大象健康，并以其名义收购全国的生活馆资产，对此寄望很大。
可以说健康猫是一家一直紧跟风口的公司，就在生活馆的经营情况不太好的情况下，今年又转而要求各个私教拿着新开发的智能跑步机和 SaaS 系统到各大健身房、社区推广。
如果不是发生了今年的这起资金链断裂，显然这又会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即便是资金短缺，今年 6 月健康猫动员全员冲业绩的能力也是惊人的。当时他们为每个分公司定了 2000 万的业绩，一个公司约 20 个股东左右，一周之内需完成。而这时候仍然有许多人为此加仓。
在 8 月 10 日股东大会之后，传出公司要求股东签下和解协议的消息。一名股东告诉懒熊体育，由于他没能到场，但他马上打电话给一个签字的股东，" 我说你怎么想的啊，他说老板已经都说要带 3000 铁军去纳斯达克吃鸭脖，我觉得这个协议就是筛选这 3000 铁军的，看谁衷心了，而且我觉得不签就不回款，签了也许就悄悄的回点 。"
根据另外到场的人对懒熊体育的表述，就在 8 月 10 日的股东鸿门宴上，大象哥开会开着就背诵了一段庄子的言论，告诉大家要谨记公司文化是 " 舍命狂奔 "，他还引用《道德经》的一句话说：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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